[刀劍亂舞]95.妳將前往何方

 

人類的壽命有限。

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。

因該說,是所有刀都知曉的。

 

比起可能存活在世間千年的物器,人類的生命宛如花開之刻,短暫的好比眨眼之間。

大和守安定將她瘦弱的手輕輕的放回被子裡,拉好棉被直至肩骨,她睡著時很少翻身,從年少至今一直如此,但仍想替她做這個動做,儘管被子絲毫沒亂。

他看著那張臉,眼角的細紋,不再細嫩的皮膚,鬆弛的肌肉,歲月的刀刃一把一把細細刻在上面,將熟悉得面龐折騰得面目全非。

大和守不曉得自己盯了多久,那個人一直緩緩的呼吸,胸口規律地起伏,一切沒有變。

 

直至肩被拍了一下,大和守才驚覺門扉外的烈陽已呈現昏黃色調。

逆著光,他看不見同伴的表情,唯見加州清光鮮紅的雙眼直直瞧著他。

--晚餐到了。

誰也沒有開口。

將這個房間歸為寧靜。

他起身,和加州清光並肩離開。輕輕地拉開門扉,又輕輕得闔上。

夕陽的餘光打在那個人的面龐,暖色調將她睡著的模樣哄顯得更為安靜,一丁點聲音都聽不到那種。

時間,就要到了。

某種預感,某種時刻,就要到了。大和守安定發覺。可恨的是誰也躲不過、避不了。

 

「今天沒有醒過來。」

將寧靜給她。

大和守安定闔好拉門,才緩緩對同伴說。

加州清光頓了下步伐,緩緩點頭,沒有開口的打算。

身為服侍過同一個主人,在一起的時光比誰都久,大和守安定不打算給與安慰。

因為不需要。

兩人一路無語。

本丸外的朱紅色太陽將鮮艷的顏色強硬染在所照之處,踏過的木板還殘留中午烈陽的溫度,時間在走,那樣地安靜、那樣地毫不留情,完全不回首。

誰也喚不回。

一如那日。

怎樣的祈禱,都不可以。

連神明都無法轉動時間,只能任憑流轉。

 

大和守安定想起應慶4年間的那日。

曾經握著他的手掌越來越無力。

那時的他只是一振出生不久的刀,無法化形。想要觸碰越發冰冷的他,那時的大和守安定只是一把花了幾文錢買到的刀,意識剛成形不久,連靠近也不允許。

只能眼睜睜、只能眼睜睜……

明明比誰都熟知鮮血的味道,武器所追求的不過是劃破一切的快感,有多少次割開人類纖細的肌膚,狂熱的液體宣洩般灑在冰冷的刀上,然而,為什麼、為什麼看到沖田君的鮮血--那個人耗盡了生命最後的能量,想要將肺部的液體全數咳出,腥味染滿整個空間,哀歌響起。

好想見面、好想觸碰、好想再一次--

或許神明最終聽到他的聲音。

或許不過是神明的玩笑。

「……你就是大和守安定呀!」虛無縹緲的熟悉嗓音,他從眼淚縫中瞧見,「我一直覺得有人看著我,原來是你。」

哀歌中,大和守好像聽見他笑了起來。

一切宛如黃粱一夢。

最後,他說,對不起。

 

誰要,你說、對不起。

可是,說不出口。

只能嚎啕大哭。

此世之間,不再有你與我同行。

 

接到山姥切的通知。

大和守安定比想像中冷靜。

還沒有到那個人的房間,加州清光在半路上就哭了出來。

哭得特淒慘,一把眼淚一把鼻涕,還順手將他的圍巾當衛生巾。

大和守難得沒有拔刀要支解同伴,而是惡聲惡氣告訴對方要洗乾淨。加州清光不曉得有沒有聽見,反而更用力擤出。

要不是、要不是--

 

他拉開那扇門。

那個人半坐在被窩裡,一旁圍著石切丸和說著什麼的鶴丸。短刀們難得乖巧地圍在被窩旁,而不是一如以往毫不客氣撲上。

見到哭成花臉,一吸一抽的加州清光,她愣了一下,淺色的眼眸首先彎起來,刻出一條一條又一條尾紋。

「來、清光。」

伸出雙臂,年老的面龐一點也沒有面對另外一個世界的徬徨。

像年幼時一樣,笑的春光明媚。

加州清光停止抽氣,瞪大紅色的眼睛,愣了幾秒就衝上去。

連鶴丸都被嚇得不知道該不該攔住。

最後還是她嫌棄白色的付喪神礙路推開。

加州清光在她懷裡像迷路的孩子哭起來。

大和守安定忽然有些羨慕。

 

或許察覺到他的想法--那個人一直一來都相當敏銳--她一隻手壓在加州清光頭上說好乖好乖,另一隻手朝他招了招。

見他沒有動作,一記手刀打在鶴丸腰上,對方哭著一張臉說,欸、我可是會閃到腰呀

鶴丸轉過頭又笑出另一張臉,朝他招了招手,有一種不過來就拔刀幹架的殺氣。

 

大和守安定來到另一旁,加州清光不曉得在說什麼,哭腔講起話來根本聽不懂,可怕的是那個人還能笑著點點頭回應。

她拉住他的袖擺,力氣全無。大和守曉得她的意思。應著蹲下來,坐在她身旁。

「安定,一直以來,謝謝你了。」

一直以來,謝謝你了。

--對不起。

彷彿聽見沖田君的聲音一般。

那個他一直想至追隨的身影。

僅能以哭回應。

她一定察覺到了。所以什麼也不說。

大和守安定哭泣的模樣讓加州清光嚇得停止掉眼淚。

她拍了拍他的頭,無聲微笑。

大和守安定死死抓住她的衣服,她比想像中更加消瘦。

要親眼看見主人離世,對大和守安定是噩夢。

 

歷經兩代主人,都要離他而去。

想必非常恐慌。

 

--我是咲良,國廣哥說這是櫻花得意思。

天真爛漫的女孩子拉著他的袖擺說著。

--我是大和守安定。沖田總司的愛刀之一。難以上手但是性能很好。請多指教。

他冷淡開口。

宛如昨日。

 

太不公平了。大和守安定哭泣著說。

為什麼人類的壽命有限

為什麼不能一直一直陪伴我們

那個像來冷淡沉默的大和守安定將疑問化作哭聲。

 

--因為,要和你們再一次相遇。

所以這一次就到這裡。我就先走了,請不要等我,一直前進吧。

--只要前進,在未來,我們會再次相遇的。

近乎百年的光陰即將落幕。

那個時刻到了。

象徵某個時刻的鐘聲即將響起。

--過來,

在最後的時刻,年老的審神者下達最後的命令。

--我想要看清楚你們。

在最後的時間,要將你們的容顏刻在眼裡,畫在心底,融入靈魂。

僅此一生。

再見了。不知道誰先開口。

 

我是大和守安定。咲良的愛刀之一。難以上手但是性能很好。請多指教。

大和守安定面對年幼的孩子,如是說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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