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「想不想去見艾斯,波特卡斯‧D‧艾斯?」
波特卡斯‧D‧艾斯。
「冥王」雷利吐出之於我而言並不陌生的名字。
波特卡斯。
──『哈哈,那等我抓到那個殺了我同伴的傢伙後再過來,我們約定好了!』
我們,約定好了!
青年爽朗的聲調浮現在腦海之中。從那之後,我開始期待每一天,自從麻耶死後我從未如此祈盼太陽升起,好像得到救贖一般。啊啊,神啊──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話,那麼,我將──
但是,頂上戰爭將我的救贖給扼殺了。毫不留情的。
其實,我早料到。
沒有誰是誰的救贖。
只是我依舊將自己的重擔交付到那明青年身上。
一年前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,好吧,應該是可怕的的事,不過那干我啥,只要天沒塌下來、酒店沒倒就不干我的事。我的世界只在這間小小的酒店。
白鬍子海賊團和海軍發動的頂上戰爭在一年半前鬧得驚天地動,幾乎各家新聞頭版頭都在說。持續好幾天,那段時間我直接把報紙拿去丟了。每天報同樣的東西,記者們還真厲害,要將相同的東西寫成不同版本──難怪麻耶和我只能開酒店而不是跑去當記者!
我深深呼吸。將自己武裝起來,使對方看不清我的心思。
「波特卡斯?他不是掛了嗎?不要跟我說那是海賊和世界政府的騙局,他其實不是海賊王的兒子,而是戰國元帥──啊,現在是戰國前元帥──的兒子?他老人家看不下去兒子當海賊當的有聲有色想把他抓回海軍改造?」我提高嗓音,將不可能的事實誇張。尖牙利嘴的我肯定造成雷利先生的困擾。
「……不是,西芙,妳的嘴越來越厲害了。戰國還沒結婚哪來的兒子?」
「嗯嗯,謝謝,如果是讚美我就收下。怎樣?雷利先生,波特卡斯先生怎麼樣了嗎?」
我不確定我的表情現在怎麼樣。
神將我唯一的光扼殺了。從此,我好像溺了水那樣,難以呼吸。
「妳要去看他嗎?」雷利瞇起長滿魚尾紋的眼睛,用著和一開始一樣聊天般的語氣再問一次。
我撇過頭,望向窗外。接著,故作輕鬆開口:「喔,那麼雷利先生要幫我開店嗎?──假如我去看波特卡斯先生的話?」
「哈哈、如果西芙不怕酒槽被我洗劫一空的話。」
「果然必要將雷利先生綁上鐵塊,丟到海溝裡呢!」
啊啊,真是夠了!
一定不是沒上發條,而是內部那個零件鬆掉了。
鬆掉了,生鏽了,無法和其他零件吻合而造成崩潰。
所有的錯,就從那裏開始。
「西芙,妳要去面對。」
儘管我撇開視線,我卻覺的雷利要將我看穿似的。
「面對什麼?每天的開銷?啊啊、說的也是,不過如果雷利先生請客的話,我自然不用擔心。」
呼吸吐氣呼吸吐氣呼吸吐氣,我,還活著。我知道自己在逃避,可是那又不必須面對,活下來的人是我,是我呀!
然而,就是會有人、會有某個東西強迫你回想。即使,他們並沒有惡意。
頓了頓,雷利嘆了口氣,說:「西芙,他們都死了。」
──妳必須去面對這個事實。
「……我知道。我知道呀,雷利先生。」可是我更加不想承認,如果我不去面對的話,那麼,他們是不是至少活在我心裡!……我已經把母親的模樣忘了,難道不能把一個人留著嗎?
──無論事麻耶還是那個青年……
「所以說,雷利先生,您來做些什麼呢?來傳教?信天主得永生?喔,不好意思,上帝不是我的菜色,您找錯人了。」眼神一撇模樣依舊輕鬆自在的雷利先生一眼,而對方回我一笑。真討厭呢,為什麼我沒辦法像雷利先生那麼豁達呢?「啊、該不會要跟我說您和夏琪小姐要結婚?不會吧,需要我當證人嗎?我會算便宜一點,不過那真的太可怕了!」
我痛恨自己的這張嘴。
雷利先生並沒有任何錯。
但我忍耐不了想要全面否定老人想說的話。
雷利無法認定的只有我後半段隨便扯出來的話,他一張臉露出相當……相當微妙的表情。
「……太可怕了,西芙。最後那一項實在太可怕了!」
「嘖,開玩笑的啦!雷利先生,您也該回去,我要開店了!」雖然這樣相當不禮貌,對不起媽媽、對不起麻耶,但雷利先生繼續待著的話,我怕我會說出更加難聽的話。
「欸,西芙,妳要去面對。」
最後,雷利只留下這句話。
風鈴響了。我看著老人依舊健朗的背影離開。
麻耶死了,雷利還活著。
明明同樣歲數,為什麼麻耶就死了呢?
明明曾待在同一艘船上,為什麼就是他先走了呢?
我從不明白這個世界。
我不屬於這個世界。
那個將我變得一無所有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。
萬里晴空,波浪的聲音忽大忽小,以及聒噪不止的海鳥。這是我對於發生那件事前,最後美好的回憶。也是我停留在我的世界,最後的幾個小時。
坐在前往馬賽的郵輪上,年幼的我捱著船緣眺望波光粼粼的湛藍海洋。
『西芙,西、芙!』
年幼的我愣了個下才回首,而且,完全不明白母親的擔憂直說:『媽媽、有什麼事嗎?』
上帝呀,如果可以的話,我真想將當年的我掐死回爐重塑。竟然那母親如此心驚膽跳。
『快過來,我的小西芙。』
即使她擔心個要死,也絕對不會責罵我。
年幼的我茫然應了聲好,踏著兒童皮鞋奔向母親。
『媽媽,我剛才好像看見海裡有魚耶!好大隻喔,比西芙張開手臂還大!』
我可以想像尚未來到這個世界的我的天真笑聲。但無倫如何,我記不得那張臉蛋。母親的面容比什麼都還要陌生。回想起來總是逆著光的模糊輪廓,記憶中的母親成了那個樣子的存在。
她把我抱在懷裡,溫暖的感覺直至今天我仍想努力回憶。
媽媽是個美麗的女人,行為舉止優雅大方,簡直是標準的貴族。可惜,那個時代沒有貴族這個階級,所有的人都活在自由平等之下。
『小搗蛋,妳還敢跟媽媽說妳看到什麼!』她捏了捏我的臉頰,故作生氣盯著我:『不是說不可以太靠近嗎?掉下去會回不來,媽媽哭哭給妳看!』
『啊,媽媽不要哭,西芙給你呼呼,痛痛飛走!』
然後,年幼的我真的拍拍媽媽的頭,說痛痛飛走。
想必當時母親連掐死我的念頭都有。
而後,她說了些什麼話,我不記得了。
在回到船艙之前,我看見遠方地平線上升起的黑壓壓烏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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