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二

 

 


  
  『妳是最重要的。』
  
  很久很久以前,有個人曾如此說過。
  
  妳記不得那個人以著怎麼樣的表情,訴說這句話。
  
  ──妳是最重要的。
  
  如此重覆。慎重無比地。
  
  她微冷的指腹停在妳的臉頰上,目光隔著厚重瀏海與妳平視。
  
  她總是那個樣子……啊、或許只是妳只記得那模樣的她。
  
  ──妳是最重要的。
  
  她的目光是充滿溫暖的神色,亦或,以看待商品的姿態打量著呢?
  
  年幼的妳腦中存在著她偏沙啞的音色,可是無論怎麼回想都無法看清她的面容。
  
  說出這句話的她,到底如何看妳的呢?
  
  眼前模模糊糊的,比身在水中的視線還更加糟糕。
  
  每天每天,妳期待著她的來臨,心中曾消失好久的期待只有在那剎那頓時萌發。
  
  想像著她將妳護在懷裡,咧開模糊不堪的笑容,用著深怕會嚇壞孩子的溫柔腔調開口。
  
  
  
  你想,
  世界上不會有比這個人身旁更加溫柔的地方了。
  
  
  然後,
  
  
  再次睜開眼睛,妳被重重深鎖在水槽之中。
  
  
  無論如何哭泣。
  無論如何吶吼。
  
  
  世界就此寂靜。
  
  
  
  
  
  ※
  
  學園都市。
  這座城市占地東京一大半面積,擁有兩百三十萬人口,而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比例為學生。
  
  
  雲雀麻理穿著灰色的百褶裙,短袖上衣與夏季薄毛衣,黑皮鞋一碰一跳踩在行人磚上。
  
  此時的她含著奶味濃厚的波板糖,精緻如同娃娃的臉上散發出幸福的味道。一雙彷彿透著陽光的紅茶色澤雙眼彎起笑著。
  
  濃厚的奶味和糖甜膩的氣味,使這個上一秒還苦著一張臉的女孩子立即換了個表情,彷彿魔法師的魔法。
  
  ──果然,波板糖就是要奶味的!沒有奶味就不是波板糖!
  
  當然,路人們絕對無法得知女孩心中二到極點的發言。
  
  ──糟糕夢什麼的,還是永遠不要浮現就好了。
  
  雲雀麻理給人的形象不外乎是天真開朗的小女孩,當初就連弓川萌都被這樣的形像騙到。
  
  人們呀,可是視覺性動物呢。
  
  因營養不良而顯得瘦小的身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,走在路上若不是身上常盤台的制服,她常被誤認為是小學生。
  
  不過,那也沒關係,雲雀麻理不覺得那有什麼。四周的人有什麼想法都無所謂,只要爸爸媽媽不在意,她什麼都沒關係──啊,勉強加上那個自從出生以來都沒見過面的兄長好了!
  
  想到這裡,雲雀麻理不免憂慮了一下。雖然爸爸把她送來這裡確實為了養好殘破不堪的身子,但她卻留有私心。
  
  很久很久以前,那個人說過她還有個哥哥在學園都市裡。
  
  那個人離開以後,雲雀麻理以為不可能見著那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兄長。因為不知道對方長了長什麼樣子、個性怎麼樣、多大了,甚至連姓名都不清楚──學園都市可是擁有兩百三十萬人口呢!而且、而且呀,說不定老早就不在學園都市裡!
  
  可是,爸爸決定將她送來時,雲雀麻理頓時燃起名為希望的火焰。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面,可是還是期待見面。
  
  即使,來學園都市過了一年,雲雀麻理依舊存在著「希望」,想著「總有一天」。
  
  和兄長見面,或許成為她的願望。
  
  
  
  
  「該死!別擋路!」
  
  青年的聲音飽含濃濃的怒意。
  
  接著是某種撞擊聲和女孩子的尖叫。
  
  腦袋五分放空、一分尋找兄長會不會和自己擦肩而過、四分想著晚餐究竟要吃什麼的雲雀麻理被這突然的狀況吸引住。紅茶色澤的雙眼撇向一旁開始聚集人潮的地方。
  
  腦子才浮出「發生什麼事」的字樣,眼前就有一名看起來大約高中生的少年臉色慌張往這裡跑來。
  
  雲雀麻理事不干己含著波板糖,看著這名少年的神色以及手邊的書包,她眨了眨眼,嘲諷似的看著對方。
  
  身材高大、刻意追求流行卻沒品質感的染髮、一件T恤隨意搭上白制服、像會在夜晚集會模樣的小混混少年,他背那種掛滿吊飾玩偶的書包看起來相當不搭,就算喜歡那類的東西,也不會像個小女孩那樣公然展現出來吧。
  
  除非那個人本身根本不在意周圍的人──不過那樣的人少之又少,只要是人類,多少會在一周遭的目光吧!儘管嘴上說不在意,眼睛依舊會不安觀察著四周。
  
  少年憑著一股氣勢奔跑,街道上的人們無不被這一景象給下傻了。說不定還愣著,腦子一片空白,哪敢有人反應過來。
  
  「給我停止,我要以偷竊罪和公共危險罪逮捕你!」
  
  ──嗚哇!還真的是那樣!
  
  聽見熟悉腔調的雲雀麻理歡快在心中擊掌。
  
  小混混少年預定逃跑的方向憑空出現一名褐髮的雙馬尾少女,穿著和雲雀麻理相同的制服,除了手臂上掛著「風紀」二字的臂章不同。她臉蛋上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,死盯著犯了罪的小偷。
  
  少年的嘴角抿成一直線,雲雀麻裡都可以從對方眼裡看出絕望。
  
  不過,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死性或許深深刻印在人的骨子裡。他憑著距離雙馬尾少女還有一段距離,剎時轉了方向。
  
  雲雀麻理看得差點發出笑聲。白井黑子一副抓狂的模樣,打算以暴制暴的模式開啟。
  
  雙馬尾女還黑臉的模樣,惹得她還想著待會去嘲笑嘲笑──但雲雀麻理不得不停止這個打算。
  
  那個小混混少年抽出小刀,往與白井黑子相反的方向逃。
  
  她可以聽見人們發出驚恐的抽氣聲。畢竟那可是「武器」呢!
  
  無論小混混少年做了什麼,還是白井黑子發生了什麼,雲雀麻理都無所謂,因為事不干己。
  
  所以說,她停止飽含惡意的心態的原因──唯一能讓雲雀麻理停止觀看者的心態,不外乎就事其本身被牽扯進去。
  
  小混混少年逃的路線正好會撞到雲雀麻理。
  
  呼,遭、糟糕!
  
  雲雀麻理瞪大紅茶色澤的雙眼,然而下一秒卻彎起,輕輕笑了出來。
  
  她身長手指,指向少年。
  
  小混混少年被女孩子倏然的舉動減緩了速度,但見對方個頭嬌小的弱不經風,很快忽視掉女孩子的動作。
  
  嬌小的白髮女孩做出手槍的手勢。
  
  「雲雀前輩!」這是白井黑子的大喊。
  
  雲雀麻理做出射擊的動作,如果她的嘴裡沒含著波板糖,肯定發出「碰!」之類的假槍聲。
  
  
  
  火焰頓時碰的一聲憑空出現,就在小混混少年眼前。
  
  但是,紅橘色的火焰好像比雲雀麻理想像的大了一點,徃少年的頭髮燒過去。
  
  
  
  ──糟、糟糕!
  這是雲雀麻理心中的想法。
  
  
  
  她的能力,LEVEL4的引火能力,只要她想,她可以自由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,甚至勉強在缺乏燃燒反應要素的狀態下燃起火焰。
  
  不過,她就知道今天的狀況不怎麼好!
  
  雖然才一小點,明明只是想嚇嚇人而已──果然,今天有點糟糕呢!
  
  絕對是那個夢害得!
  
  
  
  
  憑空出現的狀況使少年發出驚嚇的吶喊,甚至不顧眾人目光在街上翻滾,似乎想滅火。
  
  白井黑子見情況不對,頓時空間轉移取了裝水的杯子往小混混少年頭上潑過去。
  
  「我要以偷竊罪和公共危險罪逮捕你!」
  
  下一秒,白井黑子將小混混少年踩在腳下,一面撥手機回報:「初春,抓到人了!」
  
  
  
  「喔喔!這就是風紀委員中惡名招髒的空間移動能力者,白井黑子!」
  
  雲雀麻理面不改色和風紀委員打招呼。事實上她鬆了一口起,但她是不會和白井黑子說的。
  
  褐髮雙馬尾女孩,白井黑子突然覺得頭疼。她忍不住往半昏迷的小混混多踩幾下。
  
  「雲雀前輩!不事告訴妳很多次了嗎!」白井黑子發誓她非常想往前輩身上踩,「維持學園都市內的治安是我們風紀委員及警衛的工作,不要和姐姐大人一樣老是插手,會對我們造成困擾!」
  
  「啊啊、別生氣呀,小白井。你看,不愧是惡名遠播的風紀委員,犯人的慘叫聲讓我聽了都覺得對方可憐呢!」
  
  「這應該不是稱讚吧前輩,不、不對──所以說,雲雀前輩,下、次、請、不、要、亂、出、手!」
  
  
  
  
  這就是警備隊趕來看到的景像。
  
  風紀委員踩著發出哭聲的犯人,一面教訓著看起來不像國中生的女孩子。
  
  她瞬間不知道究竟要逮捕誰。
  
  
  
  
  
  ※
  
  『小雲雀!』
  
  一頭白色蓬鬆頭髮,只套著一件淺色罩衫的嬌小女孩子聞聲提頭。
  
  『小、雲、雀!』見孩子難得恍惚的模樣,弓川萌擔憂地再次呼喚。
  
  這次,坐在臨時病床旁的女孩子睜大紅茶色澤的雙眼,很快聚焦起來。
  
  看見與自己平視黑馬尾女性,孩子很快彎起眼,露出甜甜的笑臉。
  
  「啊、弓川小姐,晚上好!」
  
  如果是平常的話、如果露出笑容的人換掉,弓川萌肯定心情頓時好了起來。
  
  小孩子的笑容有誰會討厭呢?
  
  但是,孩子名為雲雀麻理,一年前因為專題研究而認識的孩子。十四歲的孩子在二十四歲的大人面前小的可以,尤其雲雀麻理的發育還比一般人慢了一點點,常常被弓川萌的同事誤認為更小。
  
  雲雀麻理的笑容確實很可愛,但這名十四歲的孩子常使用甜甜軟軟、看似無害的笑容來蒙混過關──對此弓川萌直到現在依舊會不小心中招!每次看見雲雀麻理露出笑容,她的心裡有許多說不來的複雜。
  
  「………小雲雀,太陽還沒西落喔!」
  
  「欸,唉呀,弓川小姐,下午好。」雲雀麻理眨了眨眼,絲毫不理會女性帶有憂愁的表情。照弓川萌的經驗之中,這就是雲雀麻理的混帳話!
  
  想轉移話題,門都沒有!
  
  弓川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,一技指彈在女孩子額頭上。
  
  「小雲雀,怎麼了嗎?很久沒看見妳使用完能力後呈現不適感,前幾天的身體狀態報告還不錯的說,怎麼今天馬上陷入低迷?」
  
  那孩子在例行實驗之外忽然打電話向她說頭好暈好想吐。很久沒有被這樣嚇到的弓川萌差點亂了手腳,幸虧孩子本身的理智還在,否則她肯定繞了研究區一圈才會到醫務室。
  
  剛來到學園都市的雲雀麻理常在實驗裡發生能力反噬現象,但隨著藥物以即多方引導,近期的她無論身體狀態亦或以用能力的時候,以平穩且安定速率成長著。
  
  但為甚麼忽然之間又產生不適?控制精神相關的藥劑已經減少量了,最近只有一直保持改善體質的藥劑,應該不是這方面的問題。
  
  「還是說最近學校呀、生活呀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開始思考起來的弓川萌自言自語起來。陷入這種狀態的她時常遺忘自己身在何處,在外人眼裡看來簡直有毛病!
  
  當然,雲雀麻理自然不會告訴弓川萌她有這種行為!
  
  「……啊,難道是黃泉川那裡!小雲雀,是不是那個糟糕女人的廚藝太差,造成身體上的不適吧!」
  最終,弓川萌將結論敲定在雲雀麻理借住的教師那裡。
  
  她眨了眨眼,賣萌似的看著坐在床上的女孩子。
  
  孩子摀著微微發紅的額頭,對實驗者回以甜甜的笑容。然後發出嗚嗚嗚嗚之類的慘叫聲,碰一聲躺在純白的彈簧床上,裝死當中。
  
  「嗚嗚嗚哇!小雲雀!」
  
  「弓川小姐笑得好噁心。」雲雀麻理如此回應。
  
  「才、才沒有呢!小雲雀平常不也這麼笑!」
  
  孩子嘟起嘴,在床上翻了一圈。她說:「哼哼,弓川小姐,這就是有本錢!」
  
  ──可以打嗎!拜託讓我打吧!
  
  不、不行!我是大人了,不可以跟小孩子計較!
  
  
  
  今天下午發生的事,雲雀麻理當然死也不會告訴弓川萌。只是告訴她使用能力後,很不舒服。
  
  這是雲雀麻理的矛盾。
  
  沒有確實告訴原因,單單說了結果。
  
  因此,弓川萌理所當然抱持著一團迷惑。
  
  她根本不是打算來根治她的毛病──這點,弓川萌過了很久才明白女孩子的心情。
  
  
  
  
  ※
  
  敲了好久的門,可是裡面完全沒有任何反應。
  
  等待片刻,抱持著疑惑的木山春生才推開醫護室的門。
  
  然而,她看見的是研究生抱著頭發出不明所以的吶喊,伴隨大約十歲出頭小女孩的笑聲。
  
  這景象讓她在腦中產生無數問號,不過也僅此而已。
  
  啊,好吧。還有一點,那名研究生自己也算認識。
  
  木山春生拿了放在高架上的設備,沒有打算和任何人打招呼,況且在對方這個情況下忽然出聲,她也不之道要和對方說什麼。
  
  關上門之際,木山春生看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眨了眨眼,對她露出甜甜的笑容。
  
  木山春生睜大了向來毫無生氣的眼,但門也關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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